海浪拍動著石壁和沙灘，亦或是被風吹拂，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不知是第幾次坐在這片海前，即便是夏天，寧梓縵還是穿著稍厚的毛衣，身上披著披風。偶爾克制不住的發出幾聲咳嗽聲，又漸漸隱沒在夜裏。

這片海很漂亮，正如它的名字，藍海。水清澈蔚藍，有時候看過去，甚至會產生一種水天相接的錯覺。寧梓縵喜歡這片海，因為在這裏，她遇到了湛藍，讓一切得以開始。

距離那場風波已經過去了半年，寧梓縵當時中槍落水，後來被左希和艾勒帶去了瀝克維斯。她身上中了三槍，又嗆了水，傷勢嚴重，幾次徘徊在死亡邊緣，幸好瀝克維斯的醫療水平和儀器比較先進，她才能撿回一條命。可即便勉強搶救回來，也是在醫院了躺了大半年才能夠自由活動，身體也大不如以前，比如走幾步就會覺得辛苦，很怕冷，更禁不起什麽大的波折。

寧梓縵其實在傷好的第一時間就想回國找湛藍，可左希說要過一陣子避避風頭，也就拖到了現在。寧梓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回到這裏，或許是太多的海域找不到人魚，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這。她覺得人魚或許會回到這片海域，這片對她們來說，都無比重要的地方。

“湛藍，你去哪裏了呢？我已經找了你很久很久，你是不是故意在躲著我不願意出來？還是說你在氣我那個時候對你說的話？我很想你，只要想到可能到我死去的時候都看不到你，我就會覺得很害怕。曾經我覺得活多久都無所謂，可現在我每天都想要多活一些時間，這……少在某一天，我能等到你回來。”

寧梓縵說著，語畢卻咳嗽起來，她和左希在海邊租了一套海景房，每到晚上，寧梓縵都會過來找人魚，一周的時間讓她虛弱的身體患了重感冒，寧梓縵白天根本沒辦法下床，一直都在打點滴治病，好讓她晚上可以保持體力走下床。同她一起來的左希每天晚上都恨不得把她按在被窩裏不讓她出來走動，可寧梓縵就是不聽。

“湛藍，我明天就要走了，左希說我還不能在國內逗留太久，下一次來找你，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很想你，日日夜夜的想著你。我怕你會忘了我，再也不出現。海那麽多，那麽大，我該怎麽辦才好。”寧梓縵低聲說著，語氣裏有些哭腔和無助。她楞了許久，忽然起身挽起褲腳，一點點的朝著海面走去。

當微涼的水沒過雙腳，讓寧梓縵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現在的她很怕冷，可她還是想更加靠近那片海。仿佛只是這樣，就能和人魚更進一步。寧梓縵脫去了外套和毛衣，一點點的朝著海裏走去。她的口中哼著一首樂曲，這首歌她曾經徹夜聽著入眠，也曾經和人魚一起聽過，還很幼稚的拉著人魚，在水池裏跟著歌曲一起跳舞。

人魚笨拙的用魚尾磨蹭著，努力的跟緊自己，這樣的畫面，以及以前許多相處的點滴在最近這半年時常出現在寧梓縵的夢裏。她該感謝，因為入夢的場景沒有悲劇，都是如童話般美好又美麗，不像現實總把她推向無助的深淵，連一點希望都不曾給她。

隨著水慢慢沒過腰間，徹骨的寒冷讓寧梓縵無法克制的顫抖起來。她已經很久沒碰過涼水了，自從身體不如以前之後，左希把她當成個易碎品那樣，每天找人看管照顧，幾乎讓寧梓縵以為自己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可是，在某一些事上，她的執著，依舊沒有改變過，比如對待人魚的渴望，對待自己的殘忍。

在只有頭部以上留在水面之後，寧梓縵口中哼的歌也就漸漸變小，她深吸一口氣，潛入到海裏，她不知道自己要游去哪裏，也不知道人魚是不是真的會找過來。其實她的希望早就在一次次絕望中消磨殆盡了，這麽做，也不過是想任性一回罷了。

當身體因為長久的窒息感覺到痛苦，寧梓縵再一次體會到了嗆水所帶來的不適。可意外的，她還是沒有感覺到害怕。似乎只要是人魚曾經游歷過的海域，都無法給她帶來任何可以稱之為恐懼的情愫。

海，一個神秘而遼闊的存在，寧梓縵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永遠都無法徹底的將它鉆研透徹，也曾經在和人魚說想要成為她的海時，質疑過自己是否有能力。可如今，寧梓縵卻不再懷疑了。她其實從未把自己想得多麽偉大，說白了，她也不過是一個想要占據人魚，又意外得到人魚的喜歡，最普通不過的人類。

她貪婪人魚的美好，享受夢境破碎後的真實感。她無可救藥的愛著人魚，愛著那個擁有自己給予名字的神奇生物。從她屬於自己的那一刻，她不再是獨立的物種，在自己心裏逐漸成為刻骨銘心的存在，一個擁有名字的女人，一個自己愛著的女人，湛藍。

當視線和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寧梓縵隱約聽到了左希的叫喊，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周圍的水忽然變得很躁動，一個黑色的影子從遠處一點點的放大，起初只是很小的一個，而在自己註意到的時候，已經很巨大了。

寧梓縵還沒天真的以為這是人魚，只以為是什麽巨大的海洋生物，把自己當成了獵物。可是，隨著水的躁動越來越大，當那抹深藍色的影子出現在自己面前。寧梓縵在這一刻忘了窒息的痛苦，而是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魚。

半年多了，她沒什麽變化，只是頭發似乎長了一點點。她安靜又專註的看著自己，就像是她們初見時，她探究自己的樣子。那一雙眸子如天一樣蔚藍，比海還要深邃，裏面的光亮燦爛無比，寧梓縵確信，這樣一雙眼睛，是自己此生見過最美的事物。星河燦爛，海水彌漫。再覆雜的形容詞也沒辦法堆砌她對這雙眸子的癡迷，也正如自己對她的心，扔入海裏，即便終生掩埋在無光的海底，亦是不悔，不懼。

寧梓縵想要喊她的名字，可奈何身體已經沒了力氣，她向後跌去，而人魚卻意外的沒什麽動作，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這讓寧梓縵有些失望，幾乎要以為這是自己死前所做的最後一個噩夢。看到人魚是虛假的，她根本沒有出現過。

寧梓縵努力的擡起手，朝著人魚的方向抓去，曾經，她也做過同樣的事，一次次的沈入海中，去抓那抹自己虛構出的幻影。而這一次，卻不一樣了。手被另一股力道緊緊的握著，幾乎是眨眼間，唇瓣便被用力的吻住。這個吻稚嫩而生澀，根本不能稱之為吻，僅僅是一項急救措施，

卻救了自己的心，救了自己的命。如果這真的是夢，寧梓縵願意溺死在這樣的美夢裏，即便現實中的她葬身大海，也不願醒來。

可是當身體重新回到海面，獲得自由的呼吸，感受到突如其來的冰冷。寧梓縵怔怔的看著還在自己身邊的人魚，以及岸上一臉怒意卻又詫異無比的左希。她大抵是明白了，這不是夢。因為左希那個討厭的家夥，自己怎麽可能會把她也帶入夢裏。

“湛……的是你嗎？你回來了？對不對？”寧梓縵怔怔的看著人魚，忘了不適，興奮的問道。而左希已經識時務的退回海邊的房子，準備了熱水。

人魚看著寧梓縵，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茫然的歪了下頭。可寧梓縵根本不願等她開口，就已經被她可愛的樣子迷惑，她再次吻住人魚，看著對方眼裏沈溺又渴望的情愫，不需要回答，便已經確定，這是自己的湛藍，是她尋尋覓覓的戀人。

“縵……丟下我。”寧梓縵怎麽都沒想到，再次重逢，人魚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看來半年前自己趕走她的樣子，的確讓她記到了現在。哪怕人魚的智商那麽高，但她卻始終不了解人類善意的謊言，更不懂得，女人的代名詞叫做口是心非。寧梓縵笑著，她拉扯著人魚上了岸，卻發現人魚的臉和手臂沒變化，可肚子似乎比以前大了些。

寧梓縵不是沒情商的人，自然不會在重逢之際說人魚胖了，而且人魚即便胖了也很可愛。她拉著她上了岸，在人魚的面前緩緩跪下，低頭吻上她美麗的魚尾。

“湛藍，我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和你說，之前所說的話，除了我愛你，其他的都是假的。我永遠都不會丟掉你，以後，無論你去哪，我就會跟著去哪。”

“若你屬於海，我就化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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